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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阳的眼睛很好。那些她觉得可以入镜的细节，她的眼睛都不会放过。
走在前头的三人都生了好面孔，目光看向他们的人自然不止余阳一个。年轻的男女们总是对长发的摇滚乐手们抱以偏爱，尤其这个现场伴奏的乐队在圈子里也有些名气。
最后进来的那个男人背着的是吉他。他生得高，造型却不像前头三个男人一般惹人注目。黑灰色的背心配一条工装裤，普通的容貌和寸头发型。脸上没什么特点可言，身材倒挺结实。
余阳先看见的是他背后露出一截的吉他包，然后是他身上的黑色背心，最后是他的脸，平平淡淡。
他的相貌甚至会让余阳看了觉得面熟，总觉得在人群中太常见，丢在大街上或许就找不着了。
她靠在身后的墙上，双腿凌空晃荡着。看他穿行过候场区，总是跟在前面队友们两步后的位置。
当他感受到她紧紧跟随的目光，抬起眼望角落看去时，余阳竟忘了躲避视线，直愣愣地与他对视上。
那男人也没意料到窥看自己的姑娘盯他盯得这么大大方方，一眼看去，看见她生了双漂亮的眼睛。
先挪开目光的是他。
乐队的休息室在选手候场区的里边，他低下头看路，跟着前人往里走着。

第二章 乐队
正是杭州闷热的盛夏，这样的天气对于北京来的男人们并不友好。从大楼外进来，即使一路都有二十三度的凉空调，这一身黏哒哒的汗感也着实不好受。
空气又热又潮，手边能摸到的一切物体仿佛都有黏性。
刚开上空调的乐队休息室里更加折磨人，尚未降下来的温度让进来的四个男人都出了一层汗，瞿天伸手把灯打开，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的王江已忍不住抱怨：“早就听说夏天的浙江是地狱，这真不行，得跟节目组要高温补贴。大哥，你头发湿没湿？”
瞿天从桌上拿起矿泉水，淋了淋手，擦拭掉手上的黏感，瞥一眼王江：“我们头发都长，你要凉快，跟褚逸学学，剃个寸头去。”
王江笑了：“二哥那是有身材撑着，寸头硬朗。我这身材太薄，留个长发热是热点，但好歹帅，走到哪儿都有小姑娘看，倒也不亏。”
“那你抱怨什么热。”瞿天把矿泉水瓶朝沙发上一扔，“不过我可告诉你，刚才进来的时候，那一屋子的人都瞧着尘飞呢，谁乐得看你？”
王江啧一声：“谁说都瞧着尘飞，我跟他走在一起呢，看他跟看我有什么差别。是吧尘飞？”
白尘飞抿着唇笑笑，看向瞿天：“哥，我也要水。”
瞿天顺手也丢给他一瓶，砸在他手里。
“尘飞，你说话呀？咋不理我？”王江眼巴巴瞧着白尘飞。
白尘飞得了水瓶，往嘴里先灌了两口，才笑着对王江说：“不是所有人都在瞧我，这是真的。不过不看我的，也没见得是在瞧你。刚大厅里，角落里有一妞儿一直盯着二哥看呢。”
“角落里的妞儿？我咋没瞧见？”
白尘飞下巴一扬，向着抱吉他的褚逸：“不信你问二哥，他瞧见了。”
褚逸刚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，抱在怀中调音。虽然在乐队弹奏时用的是电吉他。但出于许多年的习惯，随身带把木吉他也是常态。
他闻言也不抬头，微微一笑：“江儿没看见，那就是没有。”
王江一拍大腿：“二哥你这么说，那就是真有个在看你的妞儿！难得啊，会有人错过我跟尘飞去看二哥的。”
瞿天白眼翻给他：“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。”
褚逸早已习惯这小子的情商，手指在琴弦上一拨，把三弦的弦钮拧紧了些。
王江对于余阳的好奇并不停止，推了推一旁拿贝斯的白尘飞：“三哥，那妞儿长什么样，好看不？”
白尘飞一笑：“我就看了一眼，没怎么看清，总之文文静静的。”

“一会儿要是再见着，你给我指指？”

“要二哥给你指。要我指算怎么回事？”
王江便求助于褚逸：“二哥，一会儿给我指指？”
褚逸总算抬起了头：“你关心个陌生姑娘做什么？”
“不算关心，就是好奇一下。”
“少好奇，弹你的琴。”
王江撇撇嘴，又转而问到白尘飞：“尘飞，你估计估计，那妞儿是不是参赛选手？要是的话，你说她会唱哪首歌？一会儿我上台能注意下。”
作为现场伴奏的乐队，他们早几天就已经拿到了今天所有选手的歌单和谱子，哪个选手要唱哪首歌，他们都清楚，只是现在没法把选手姓名和看到的本人匹配起来。
白尘飞在脑海中回想刚才对余阳的匆匆一瞥，猜测道：“长这么文静，看着年纪也不大。要是选手的话，估摸着会唱点甜的歌。《小情歌》？要不就是那首《遇到》。”
王江点点头：“好，我一会儿关注关注。”
褚逸给吉他调着音，没再参与兄弟们的对话。他低头看着琴弦，随手一扫，便是一声脆响。
九点半，《歌声》的录制准时开始。
序号靠前的几位参赛选手早就被工作人员领去化妆、备场，原本喧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，只有些微弱的窃窃私语。大厅里的两台大电视机也开始转播现场画面，当主持人天辰走上台，宣布《歌声》节目正式开始时，候场厅里也爆发出一阵掌声。
看着天辰一一介绍着评委席上的评委，余阳总算有了点自己亲身来到了这个节目的实感。那四把转椅上坐着的导师，无一不是华语乐坛的领军人物。镜头从他们面前扫过，满是星光。
梁振东、兰萍、洪束、谢泽贤。
余阳听见旁边沙发里的有个姑娘握着朋友的手感慨道：“谢泽贤真的好帅！他前妻怎么舍得跟他离婚的？”
朋友调侃：“谢泽贤帅是帅，就是人品不大好，婚内出轨呢。”
姑娘一脸荡漾：“人品在脸面前都不重要。”
几人窃窃的说话都落在余阳的耳朵里，她瞧着电视机里拍到的痞坐在转椅上的谢泽贤，脑子里也闪过“确实挺帅”的想法。
她执掌相机几年，拍过的帅哥不少，但像谢泽贤这样全身上下挑不出缺点的男人确实不多见。尤其这帅哥还有那么性感的嗓音，更给优异的相貌加了分。
介绍完导师和赛制，便是选手的表演时间。
第一个登台演唱的人，是先前余阳偷拍过笑容的女孩。
女孩手握着麦克风，从舞台后走到台前，对着观众先鞠了一躬。观众的掌声响起，镜头给到背过身的四位导师。兰萍正和洪束说着“他们能看见选手，我们看不见，怪叫人心急。”
女孩又转身看向舞台侧方的乐队，对着乐队点了点头，示意开始。瞿天的架子鼓先行，流畅的伴奏从他们手下响起。她唱了首余阳没有听过的英文歌，甜甜的嗓音搭配上甜甜的笑容，现场表现力好得看呆了候场区的选手们。
现场伴奏的形式毫无垫音，歌声是怎样就是怎样，没有修饰地呈现在观众和评委面前。进入第一个副歌时，女导师兰萍便拍下了按钮，为她转了身。
镜头在舞台、导师、观众之间切换，偶尔给到乐队一两秒。那与余阳对视的吉他手站在乐队的最前方，半明半暗的光打在他身上，照亮了他的琴弦，暗了他的面部。
之前讨论谢泽贤的那几人又议论起这支现场乐队，交谈声落进余阳的耳中。
“这就是 Adonis 吧？”
“对，那个北京的摇滚乐队。”
“没想到啊，这节目真有点本事，现场伴奏的乐队都能请到 Adonis。他们前几年不是有首歌挺火来着？”
“《维纳斯》嘛。当年还拿了个奖来着。”
“对对对，那歌挺好听。就是不知道为什么，他们现在好像怎么不出歌了吧。”
友人摊摊手：“这年头唱歌的钱不好赚呗，竞争太大，还不如做做伴奏，拿点工资。”
“唉……那个贝斯手还蛮帅的。他叫白什么来着？”
“白尘飞。他算他们乐队里名气最大的，就因为长得帅。”
“是蛮帅的。不过还是谢泽贤更帅。”
姑娘盯着电视机里，偶尔镜头又给到谢泽贤，总是露出痴情的笑容。
舞台上的女孩一曲结束，兰萍和梁振东都为她转了身。
四位乐坛前辈的面前，那女孩稍有点怯场，糯糯地介绍自己叫做苏昭昭，是个在校大学生。
看得出来，兰萍很喜欢苏昭昭，对她的嗓音赞不绝口，热情地邀请她进入自己的战队。另一位转身的导师梁振东也不甘示弱，说到如果她愿意加入他的战队，他会带她去参加自己的演唱会。
一旁观战的洪束看热闹不嫌事大，问苏昭昭：“你来之前，有想过要加入谁的队伍吗？”
苏昭昭腼腆一笑：“上台前我想的是加入谢泽贤老师的队伍，可惜谢老师没有为我转身。”
梁振东对着谢泽贤喊道：“你看看你，人小姑娘真心被你辜负了！”
谢泽贤只是抱着臂，说道：“我觉得她的嗓音不够亮，没有能打动我的地方。”
导师和选手的闲侃，是《歌声》节目主打的特色牌。之前让每一个选手填写的前采表也是为这个环节服务的。
兰萍后又问起今天是谁陪苏昭昭过来的，苏昭昭瘪着嘴笑了笑，说：“爸爸妈妈，可能还有外公。”
这个“可能”用的有意思，在导师的追问下，苏昭昭忽然落了泪：“外公几天前去世了，如果他在天有灵，也许会来到这里陪着我。”
甜美的外表，动人的嗓音，感人的故事。观众们热泪盈眶，导师们动了容。
最后的选择，苏昭昭加入了兰萍的队伍，成为了《歌声》第一个成功晋级的选手。
下台时，苏昭昭和导师们拥抱，还特地走到谢泽贤的座椅边，与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个。
苏昭昭第一个登台就成功，或许给了其他选手们晋级是件容易事的错觉。一个个自信满满地登台，但大多数人都并没有得到导师的转身。
选手们一个个地上去下来，一首首歌响在演播棚里，也被转播到其余选手的候场大厅。
余阳看了三四个人的表演便不再有大兴趣，她坐在角落里，戴上耳机，又准备起自己要唱的歌。
照着选手们这个登台速度，估计轮到自己这个 27 号，真得到晚上了。
《gimme gimme gimme》动感的歌声在耳中一次又一次地循环，她轻轻哼唱着。
来时太早，早饭只是匆匆入口。几个小时过去，肚子空空，发了饿。

第三章 男人
放饭已经是下午一点，原因在于四位初来乍到的导师听歌上瘾，坚持要在上午时间多录几位选手。
余阳饿得不行，茶水间的沙琪玛却已经被选手们抢完。终于等到放饭时间，她赶紧去领。
一人一份的盒饭，无论是选手还是家属都有，还有一小袋红枣酸奶，算是放饭迟到的补偿。当然，录制超时的罪魁祸首们吃的当然比这高级得多。
工作人员分发盒饭的时候强调：“下午的节目两点要录制，前三位选手就不要走开了，吃完饭就赶紧去化妆间。”
余阳算了算自己的号码，27，早着呢。
一口咬开红枣酸奶的包装袋，酸甜的滋味浸润味蕾，她拿着盒饭往回走着，却发现自己坐了一上午的角落高脚椅已经被他人占领。
唉……
叹口气，这就是一个人的坏处。没有人占座，座就会被抢。
她不想跟别人去挤沙发，当然也不想坐在地上。戴着耳机拿着盒饭，另寻他处。
这大楼的整个三层都属于《歌声》节目组，工作人员几经强调，让所有参赛选手不要离开三层。如果因私自离开而错过录制时间，是不会给第二次登台机会的。
余阳手上的盒饭已经冷了，尽管刚吃下一袋酸奶，但依然因饿而略略有些胃疼。她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个能坐下吃饭的地方，最好僻静些。
她在三楼的过道里穿行，经过几个关着门的房间，靠着直觉拐了几个弯，一个露天的平台出现在了一道玻璃门后。
装潢这栋大楼的人大概颇有点情调，在这种快节奏商业风的大楼里布置了这样一个种了花花草草的露台，上头还摆着度假桌椅，撑着把大太阳伞。
这个点的太阳能晒死人，几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呆在室外，这休闲的露天平台自然也鲜有人光顾。除了个靠着栏杆远眺抽烟的男人，露台上的活物只有生命力旺盛的花草。
余阳推开露台门，一股热浪涌来，击打在她面前。在浙江生活了二十来年的余阳对此早已习惯，比起去跟人拼桌吃饭，这里的热或许更好受一些。
开门时嘎吱一声响，抽烟的男人回过头，看见余阳。
“你好，我能在这儿吃个饭吗？”余阳问。
褚逸一颔首：“请便。”
他又靠回栏杆边，继续他的那支烟。
余阳把盒饭放在桌上，拉开休闲椅，在太阳伞下拆开筷子。
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上摆着个吉他包，属于那抽烟的男人。
红烧肉、鱼香肉丝、土豆丝、青菜。四个冷了的菜色香味都不怎么全，拌在饭里谈不上好吃，但至少解饿。余阳嚼着咬不断的青菜，抬头又看见那吉他包。
午后的风吹得不大，栏杆边的烟味淡淡地混在红烧肉的酱味中。余阳的目光从吉他包上挪转，侧过头去看抽烟的他。
晒在太阳下，不热吗？
余阳向来不是大胃口的人，但今天实在饥饿，一份饭扎扎实实地都吃完了，除了实在难以下咽的老得要命的青菜。